山有木兮(13)
栾云平顺着孟鹤堂的视线回过头,只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人,戴一副金丝边眼镜,面带微笑,温文尔雅。
金霏。
金霏明面上是商人,实际里是个实打实的军火贩子。虽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,但却行事果决心狠手辣。
栾家炸山开矿,免不了在火药炸药上跟金霏有些往来,栾云平跟着栾老爷和金霏打过几次交道,算得上是相识。
孟鹤堂还认识他?怎么从来没听孟鹤堂提起过?
栾云平满肚子疑惑不知该像谁发问,那边两人已经热络的聊了起来。
“还真是你呀小孟,你怎么也在这?”
“我来凑热闹的”
“哦?”
孟鹤堂于是把自己如何来栾家唱堂会,如何应了栾夫人的托来做了个假模假式的先生一一说给了金霏,说到高兴处几乎要站起来手脚并用比划一番。
栾云平从没见过孟鹤堂在自己面前这样放松的说笑,方才的讲述里更是把跟自己有关的事择了个干干净净。
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也盖不住心底不断冒出的酸水。盛暑天里,栾云平脸色冷的像是挂了一层霜,直盯着孟鹤堂的后脑勺把后槽牙都咬的咯吱咯吱响。
孟鹤堂察觉到异样,回过头就对上栾云平快要喷火的目光。
“怎么了?”
栾云平黑着脸不说话,倒是金霏笑吟吟地开了口:
“栾公子方才喝了不少酒,可是有些醉了吧?”
“你喝多了?要不要找人扶你去醒醒酒?”
孟鹤堂说着就要去喊佣人,却被栾云平一把拉住,
“你陪我去。”
“啊?这…”
孟鹤堂看了眼金霏,俩人还没聊尽兴,有些为难,
“栾公子,要不我还是找…”
话还没说完,栾云平不由分说拉起孟鹤堂朝外走去。
孟鹤堂边走还不忘回过身子再跟金霏多说一句:
“金大哥,我一会再来找你!”
栾云平脸色愈发难看,手上用力把孟鹤堂直接拉到自己怀里,揽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再回头。
一路无话回到栾云平的房间,孟鹤堂扶着栾云平坐下,想去厨房端碗醒酒汤来,栾云平却拉住他的手不让走。
“你去哪?”
“去给你端碗醒酒汤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那我去…”
“小孟,”栾云平打断孟鹤堂的话,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:“头疼,你给我揉揉。”
微凉的指尖按在太阳穴上来回揉着,力度刚好,栾云平闭着眼睛又伸手握住孟鹤堂的手。
“怎么了?”
“你到前边来,椅背硌得我后脑勺疼。”
孟鹤堂站到栾云平对面,先在他眉心处捏提两下,两个拇指从眉心向外捋,在太阳穴处轻揉几下后稍用力捏提。
栾云平头疼是假,现在被孟鹤堂按的舒服却是真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伸手环住孟鹤堂的腰把脸贴到人身上。
孟鹤堂被栾云平的举动吓得不轻,慌忙去推,
“栾公子,你你你没事吧?”
栾云平的怀抱又收紧了些,
“别动,让我靠会,脖子一直仰着好累。”
隔着夏衣薄薄的料子,孟鹤堂几乎能感受到栾云平说话时呼出的热气,从腹部一直灼热到脸上,心脏像是滚下山坡的拨浪鼓,毫无规律的一个劲儿乱捶。
“小孟”
“嗯?”
“你跟他怎么认识的?”
孟鹤堂僵着身子不敢动,脑子也跟着僵住,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谁?”
“金霏。”
栾云平把这两个字说的恶狠狠,泄愤似的把怀里的人更箍紧了些。
“刚来京城那年,道上遇贼,身无分文的,刚好遇到金大哥出城办事,看我们可怜于是让司机把我们送进城,还借给我们好些钱,这才到了三庆园落脚,不至于流落街头。”
“他借给你多少钱?我还。”
“哪有让你还的道理,再说我已经还了,“
孟鹤堂想活动一下身体,奈何栾云平抱得太紧,根本动不了,无奈叹口气道:
“栾公子,你能不能先松开我?”
“以后少跟他来往。”
“为什么?金大哥人很好的,他…”
“不行!”
栾云平孩子气地打断孟鹤堂的话,
“我不想听你为他说好话,不愿意看你跟他那么亲近,我不高兴,我…”
栾云平仰起头看着孟鹤堂,目光深邃却清明,并不见醉意,
“小孟,”
栾云平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说道:
“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好吗?我总是后悔没能早些遇见你,让你受了许多的苦,你能不能......”
栾云平话说到一半,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,门外是曹鹤阳。
“公子,宾客齐了,您该过去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栾云平站起身,帮孟鹤堂理了理衣服,
“等我忙完去找你,好吗?”
孟鹤堂还没从栾云平方才的一番话中缓过神,只呆呆地点了点头,看着栾云平开门离去。
前厅里,酒过三巡,栾老爷便以身体疲累为由提前离开,和栾夫人回到内院刚一落座,丫头小莲端着一精致的盒子进来。
“老爷,夫人,这是前头谢爷送来的。”
说着将盒子打开,里面是一个写着寿字的生日蛋糕。栾夫人看着蛋糕上奶油做的一对寿桃笑道:
“一年比一年花样多,这寿桃倒像是真的一样,老爷可尝尝?”
栾老爷挥挥手:
“还是端到前面让他们年轻人去吃吧。”
小莲笑吟吟地接话:
“老爷夫人,谢爷说了,知道您二老不爱吃甜腻的,特地嘱咐了做蛋糕的师傅少放糖的。谢爷还说,今天是老爷一年一回的好日子,无论如何请您和夫人赏光尝尝,一来是应应景,二来不管是谁分得了这蛋糕,也好沾沾您的福气。”
栾老爷闻言大悦,拿起旁边的刀子切下一块,
“小谢有心了,你跟平儿说,让他代我道个谢。这些拿到前面去吧.”
小莲应了一声,端起蛋糕转身要走,又被栾夫人叫住。
“你等等,”
栾夫人也切下一块,“你去把九良找来。”
周九良见了栾老爷,恭恭敬敬行了礼:“给老爷拜寿。”
“行啦,一早就拜过了,不拘这个礼,”
栾夫人招呼周九良坐下,
“快尝尝这个,我估摸着你准喜欢吃。”
周九良看到桌子上的蛋糕,笑的见牙不见眼,口水险些没掉下来。
“谢夫人!”
给栾夫人道了谢,周九良也不再拘着,一屁股坐下来吃蛋糕。周九良吃的认真,嘴边沾了一圈奶油也顾不得擦。
栾老爷看周九良吃的开心,心情跟着愈发明朗,乐呵呵地端了杯茶慢慢饮着,听栾夫人与周九良话家常,自己也忍不住插话:
“听说周先生三弦弹的极好,遗憾没有听过,今天是否有幸能饱饱耳福啊?”
周九良小猫一样抹一把嘴,将口中的蛋糕咽下后回话:
“那是夫人不嫌弃,谬赞了。老爷稍等,我这就回去取三弦。”
说罢就要往外跑。
“哎,”
栾夫人拉住周九良,回头瞪了栾老爷一眼,
“大热天的让孩子来回跑什么劲儿的,非要今天听不可吗?哪天不能听?你可真是的。”
不怪栾夫人偏疼周九良,栾老爷今日见了也是打心底里喜欢的紧,挨了一顿数落却也不恼,朗声笑道:
“好好好,听夫人的听夫人的,先吃蛋糕要紧哈哈哈。”
周九良咂巴咂巴嘴,小眼珠滴溜一转对栾老爷笑道:
“要不我给老爷唱一段吧,算是送老爷的贺礼。”
“瑶池领了圣母训,回身取过酒一樽。
近前忙把仙姑敬,金壶玉液仔细斟。
饮一杯能增福命,饮一杯能延寿龄。
祝愿仙师万年庆,祝愿仙师寿比那南极天星。
霎时琼浆都饮尽,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。”
一段《麻姑献寿》应时应景,二老听罢惊喜之情溢于言表,栾老爷不住地赞了几个好,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夸赞的词句来。栾夫人更是惊喜之余满心的自豪,
“只知道你三弦弹得好,不想唱得更好,别人有些本事都恨不得人人知道,你这孩子倒恨不得都藏起来。”
说着冲栾老爷挑一挑眉,颇为得意地问道:
“怎样?”
栾老爷点点头,不仅是欣赏周九良戏唱得好,更是欣赏这孩子年纪轻轻一身本事却不张扬,很投自己的脾气,
“好好好,真没想到小先生唱功唱腔都如此了得,余音绕梁都不足以称赞,好啊,好!”
转头又对栾夫人道:
“夫人果真是慧眼识珠,识人有方,老夫佩服,佩服!”
一番话引得房内笑声不断,与前厅觥筹交错的热闹不同,倒是更有些天伦之乐的意味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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